關於慶祝生日的煩惱 by 楠木梓

　　生日要怎麼慶祝呢？這是我近期的煩惱。

　　還在加拿大的那段日子裡，我的生日回憶都是和爸爸一起創造的。2月的加拿大總是很冷，下著白茫茫的雪，不過寒冷並沒有讓我和爸爸留在室內的暖氣裡。

　　2歲的那年生日，我現在雖然已經記不清了，僅存媽媽留下的錄影可以回顧，即便一開始連站上都有些困難，但那是我第一次從爸爸的手中接過雪板的世界，接下來的每一年，藉著生日為緣由，爸爸陪著我開拓了不同的滑雪地，「每一次生日都是下一場冒險的開端，我的兒子。」記憶中爸爸溫柔的嗓音迴盪著。

　　藉生日為名，滑雪板和這片雪白大地的美好、直面刺激的膽識與快樂都是爸爸帶給我最珍貴的禮物。

　　但現在這裡是暑假的沖繩，在正值盛夏的熱帶島嶼，沒有白雪和雪板，取而代之的是滑板和隨處可見的蔚藍大海。

　　前陣子在滑板店打工的空檔裡，曆熱情地邀請了我參加他家裡所辦的生日會，作為來到第一次去朋友的生日會，我思考了很久到底該準備什麼。

　　畢竟曆作為我最重要的朋友，即便不是作為生日禮物，他也像爸爸一樣，把很多重要的東西都送給了我。為我量身打造的滑板、掌握滑板的技巧、玩滑板的樂趣和回憶，都是我在和曆相遇之後，從曆身上獲得的、最重要的禮物。

　　作為好朋友的我，也想著要趁著曆生日的機會，讓曆度過一個美好的生日，不過，到底要怎麼做才好呢？我苦惱地蹙起了眉。

　　店門口的鈴鐺在這時響起，帶著少年嗓音清亮的問句一起推門而入，「藍加，曆不在嗎？」背著滑板的Miya走進了滑板店裡。

　　「曆？不在。」今天也是打工的日子，不過剛好只有我一個人顧店，店長和曆都出門去了。

　　「好吧！那只好下次再過來找那隻史萊姆算帳了。藍加你怎麼了嗎？表情看起來好怪。」Miya皺著眉直盯著我。

　　「我看起來很奇怪嗎？」我下意識地摸上自己的臉，像是有什麼東西沾上似的，但只換來Miya更微妙的表情與困惑。

　　很自然地，Miya坐上了我面前的椅子，拿出了遊戲機開始打起遊戲，注視著手中遊戲的他，口中漫不經心地說著：「嗯，剛剛整張臉都皺在一起了，你和曆又發生什麼事了嗎？」

　　「沒有。」我搖搖頭。「只是曆前幾天邀我去他家的生日會，但我不知道要送什麼才好。」我坦白地把自己的困擾全盤托出，Miya雖然年紀很小，但也算是個很好的商談對象。

　　「生日會嗎？曆也有邀請我去，不過他生日那天剛好遇上集訓了，等我從集訓回來絕對要給他好看。」Miya嘻嘻竊笑著，好像已經想好了對曆的壞主意。「不過藍加你有必要這麼困擾嗎？」

　　「嗯？」

　　大概是聽到我有些疑惑的哼聲，Miya接著說：「畢竟那傢伙，不管你送什麼都會像個笨蛋一樣傻笑，然後超級開心的，因為你們每天都在一起的不是嗎？不用想太多啦！」

　　「不過曆在這段期間一直都陪在我身邊，自己應該要做點特別的什麼給他才對。」不過什麼是特別的倒是一點頭緒也沒有就是了。

　　「這是什麼？曬恩愛嗎？」Miya還特地從遊戲機畫面抬頭，露出一個特別嫌棄的表情。在我出聲反駁之前，Miya很快地再次開口：「那隻史萊姆要是知道你為了他的生日深思熟慮了很久，有這份心意他就很滿足了啦！」

　　「啊輸了！」遊戲機發出一聲低鳴，Miya發出了不甘心喊聲。「既然曆不在的話我就先走了，藍加你加油，代替我在生日會上玩得開心點。」

　　「Miya，Thank you。」在我簡單地道謝後，Miya離開了店裡。

　　心意嗎？我用嘴型呆滯地複述著Miya的話，好像有點理解了，卻還是有些困惑。

​

XXXX

　　到打工結束後，我和岡店長道了聲晚安，便滑著滑板踏上回家的路。沖繩的夏天比在加拿大時炎熱許多，但太陽下山後的傍晚，卻涼快了不少，路上的車子不多，舒服的晚風隨著滑板的速度吹著，意外地讓我平靜了不少，滑板上的風景和吹拂著的風，是在和曆一起學會了滑板後才能體會到的舒暢。

　　到家後，我推開家門，裡頭燈火通明，今天是難得能和媽媽一起吃晚餐的日子，我慣例地向著屋內喊道：「我回來了。」

　　還在廚房前忙碌的媽媽探頭出來，有點急促地說道：「藍加，你回來啦！晚飯快好了，收好東西過來吃吧！」手裡翻炒的菜正冒出好聞的香氣，我的肚子也適時地叫了出聲。

　　我把滑板放回了自己的房間後，餐桌上的晚飯早已佈置好，媽媽也正等著和我一起開動，我坐上自己的座位，拾起筷子向今天的晚餐夾去，邊吃著晚餐，最近因值班時間與我錯開而鮮少交談的媽媽邊開口說：「那個……藍加最近還好吧？打工有越來越適應了嗎？」媽媽說話時不知為何地總有些猶豫，眼睛還常常飄向爸爸的空座位，但專注於食物的我也沒有因此多想。

　　「嗯，做久了也漸漸習慣了。」我簡單地回應道。

　　「這樣啊。」媽媽鬆了口氣般笑了，繼續打探著我的近況：「這個暑假有要和班上朋友有要去哪裡玩嗎？我記得上次你說有交到很好的朋友吧！」

　　「我和朋友在同一間店打工，所以常常見面。」之前跟媽媽也聊過和曆的事情，她聽上去總是特別安心的樣子，我順勢也把曆的邀請告訴了她：「最近他邀請我去他家的生日會玩。」我說完之後，媽媽看起來特別開心的樣子。

　　「說起來藍加是第一次被邀請去參加朋友的生日會吧？以前生日好像也都是跟爸爸和我一起過的，會緊張嗎？」

　　「比起緊張，更像是不知道該怎麼辦。」我直接的把心中的困擾袒露而出，「雖然有想慶祝的心意，不過不太知道要送什麼或要做什麼才好。」

　　「你們常常一起玩滑板吧？送點相關的東西如何？」媽媽提議道。

　　「嗯⋯⋯曆在這方面一直都比我了解，而且比起用買的，他更喜歡動手製作。」而且我很喜歡專注製作時的曆，也喜歡他由衷為成品感到欣喜的樣子，那樣的曆閃閃發光的，很厲害。

　　「這樣啊！如果送禮很困難的話，那麼就一起出去玩好了，就像爸爸以前那樣。」媽媽因短暫的沉思而停頓了一陣，「藍加還記得嗎？你爸爸曾經說過的話。」

　　「『每一次生日都是下一場冒險的開端』嗎？」雖然不理解媽媽提起的原因，但這句話熟悉到我能不自覺地脫口而出，腦中也浮現了爸爸的聲音和表情。

　　「我覺得生日是要感謝自己能和壽星相遇，以及之後也能一直陪伴下去。」媽媽見狀笑了笑，笑容有些欣慰。「就像你爸爸常說的，『生日是下一場冒險的開端』，是希望屬於你們之間新的冒險，在這之後也能一直下去。好好說出自己的感謝，一起做些讓彼此開心的事情，探索只屬於你們之間的樂趣⋯⋯如果奧利佛還在的話，一定會這麼說的吧！」

　　聽著媽媽說的話，我想起了平常和曆相處的過程。雖然偶爾會吵架，但只要在一起的話，不管是滑滑板、看最新的滑板雜誌和影片、玩S又或者是去打工，還是單純看著曆在工作台上製作和繪製新板子的時光，我都很喜歡。在他身邊總是能笑得特別開心，遇到每件事情都很愉快，而且不知道為什麼，心臟會跳得很快。

　　而且，跟玩滑板或雪板挑戰極限時的悸動感不太一樣，心臟躍動得有些揪緊了，胸口感覺暖暖的，只有在曆身邊會這樣。

　　我覺得，稍微有點想法了。

　　雖然還不是很清楚，但有一點懂了，關於自己要如何能讓曆感到開心。

​

XXXX

​

　　日子就這麼到了8月7日那天的晚上，我揹上略為沉重的背包，滑著滑板一路溜到了曆的家，看見曆工作室的燈亮著，我便朝著工作室的方向喊道：「曆！」

　　就著工作室裡明亮的光線，我能看見曆推開十字格窗的身影，臉上滿是疑問地望著我。應該是被我的突然來訪嚇到了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後，曆慌慌張張地跑向我面前，還順手帶上了自己的滑板。

　　「藍加？你怎麼會在這裡？不會是記錯日子了吧？我的生日是明天喔！」他的語氣滿是驚訝和疑惑，但聲音仍舊富有獨屬於曆的朝氣與活力。

　　我搖了搖頭，說道：「沒有記錯時間，曆現在有空嗎？」

　　「現在是沒有特別的事情要做，我剛剛才把Super Reki King一號保養完，現在狀態超完美的喔，吶！」說完後曆還自信地展示了手中的滑板給我看。

　　「曆果然很厲害！」一瞬間被曆的滑板拉走了注意了，注意到不對的我又趕緊拉回了正題，我緊盯著曆說道：「我有想和曆一起去的地方，想和曆一起滑滑板，現在。」

　　「可以啊！不過這麼突然是怎麼了嗎？藍加？」

　　欸？要怎麼和曆解釋，明明是驚喜的。不過我越是不開口，曆的表情就越加奇怪，在言語尚未成形之前，我便拉上了曆的手。

　　「曆，來這邊。」我轉頭向曆說道，接著拉起他向前走去。

　　「欸？什麼？你今天有點奇怪，藍加。」曆雖然跟著我走了，不過嘴裡卻一直叨念著。

　　「我有想讓曆看的東西。」

　　我和曆一路走到了安靜的大道上，才換成了用滑板通行。根據這幾天的觀察，晚上這條路的車輛很少，人少也不太能遇得上警察，於是我們直接滑上了空曠的街道，而曆也跟在我的身旁一起滑行，踏上滑板後，曆的表情也從原先的擔憂，轉變為單純的享受，「風好舒服啊！」在曆又順利地躍過障礙物後，他雙手高張地喊道。

　　「最近都在S一起比賽，所以我想和曆一起悠閒地在路上滑，就像以前一樣。」我誠實地說出自己的目的，的確很久沒有單純的和曆好好享受滑板了，所以才會想趁著機會，和曆一起、沒有勝負的漫游。

　　「原來如此，謝謝你啊，藍加！」曆一邊說著，一邊露出了他溫暖的笑容，看著曆笑得如此燦爛，我也不自覺地感到滿足，從而轉向了更刺激的跑法，曆也不遑多讓地跟在我的身旁。

　　「接下來要往這邊走。」我順勢地將腳上的滑板一轉，轉入了一條小徑，曆也隨我跟上。

　　這條路是我和S的大人們打聽來的秘境，也是我和曆從來沒有滑過的地方。小徑雖然狹小，不過路意外的適合滑板，路面平坦又是一段很長的下坡路，也很難得設有路燈，又惹來了曆的一聲驚呼：「原來還有這樣的地方啊！」

　　明亮的燈光映照著一整路的紅花叢，即便在夜晚中，紅花也依舊通紅而明豔，和曆的一頭紅髮和不服輸又熱情的個性很是相像，「就像曆一樣。」我輕笑著脫口而出。

　　「藍加你說什麼？」曆終於將對著紅花的視線又轉回我身上，語帶困惑地想了解我剛剛的突發奇想的話。

　　「紅花，和曆很像。」

　　「欸？藍加你突然又說什麼像王子一樣的話，我說啊！我可是男生喔！說男生和花很像很奇怪的吧！」曆不知道為什麼連臉色都和紅髮和紅花一樣紅了起來，有點抗拒地將臉撇過。

　　「但是真的很像。」我不服氣地再次重申，但曆的臉只是越來越紅。不知不覺我們也滑到了小徑的尾端，「曆，你看！」我指向了前方。

　　路的盡頭是一望無際的大海。夜晚照理來說看見的海總是特別幽深，但遠處的月光和船隻的光芒，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倒映著銀白色的光，而仰望天空，有依稀的星點佈在寂靜的夜空中，眼前的景色開闊而優美。

　　在我的呼喚之下，曆這才朝前方看去，「好漂亮啊！」他直直地望向那片大海，又加快了腳下的速度，飛躍上前方的美景。

　　「嗯，海很美。」我也贊同道，探路的時候雖然有稍微走過，但越是夜深，就越能襯出這裡的美。

　　「在這裡滑心情都變得舒暢起來了。」曆張開雙臂，看著大海一臉享受的樣子。「而且也沒什麼人在，感覺就像我們的秘密基地一樣。」

　　「曆很開心嗎？」我對著曆問道，畢竟我的初衷是為了要讓曆在生日期間感受到快樂。

　　「超——開心的！好久沒有到不一樣的路線滑了，果然滑板不管在哪裡都很好玩。」 

　　「嗯，我也很開心。」

　　這大概就是媽媽說的意思吧！雖然這只是一段很小很小的冒險，但我的心情卻異常的激動。平時的我好像總是在接受曆的幫助，但我也想靠著自己的力量讓曆感受到開心，看到曆如此滿足的反應，而我也和曆有一樣快樂的感覺，心裡頭又再次充滿了那股暖意和悸動。

　　下了滑板欣賞了一下眼前的海景後，我和曆彎進了一旁的小公園，經過了長時間的滑行，我和曆一起在溜滑梯的下面坐著休息。「謝謝你今天帶我來這裡，藍加，下次S沒有比賽的時候再來這裡走走吧！」曆用很真誠的眼睛對著我說，並將手握拳舉向胸口。

　　「嗯，我們約好了！」看懂了他的手勢，我也自動地將手撞向曆的拳頭，那是我們之間約定的象徵。

　　「不過滑過來的時間也蠻久的，哇！已經這個時間啦！」曆拿出手機確認了一下時間，而我也湊過前去，手機上的時間剛巧轉向了凌晨12點。

　　凌晨12點⋯⋯那就是換日了呢。

　　「生日快樂，曆。」我緩緩地側過身看向了曆，聽到了我的話後，他瞪大了眼睛看向了我，手機的光線映在曆的眼睛上，使他的目光更為炯然，那一瞬間曆也呆住了，我搖了搖他 ：「曆，還好嗎？」

　　「抱歉，我有點太驚訝了。」曆回過神後微微低下了頭，就好像剛剛說的生日快樂對他衝擊很大似的，但我也搞不太懂曆為什麼會這樣反應。但曆又恢復了平時的活力，笑著對我致了謝：「沒想到藍加也會為我做生日驚喜，謝謝你，我超感動的！」

　　「雖然準備禮物也很重要，但我覺得這樣更能讓曆開心，而且我也想要當第一個祝曆生日快樂的人。」我接著說。

　　「你啊⋯⋯講這種話都不會害臊嗎？」曆搔了搔頭，看起來有點困擾，可又還是很開心的樣子。

　　「不會害羞。」我搖了搖頭。「因為曆是很重要的人，有你在我身邊，能夠在這裡遇見你，我一直都很開心，所以我也想要好好感謝你、想讓你開心，就像當初你幫助了我再次快樂起來一樣，以後我還想再和曆一起滑、一起玩，再一起過好多的生日。」我看著曆，一字一句地講出這段期間和曆相處的心情，曆現在的臉又更紅了起來。

　　「照理來說這些話應該要寫在卡片裡的，但我的字寫得不好，也沒有懂太多漢字的寫法，所以只能親口和你說了。」一想到自己試了很久還是沒能寫好卡片這點，我的語氣就不由得又有些低落了起來。

　　「啊！真是的！這種話為什麼可以這麼平靜地說出來啊！藍加的這點真的很強，真的是被你打倒了！」曆邊說著邊倒向了溜滑梯躺平了下來。「我也是喔！還想和藍加一起去探索更有趣的滑板，還想繼續和你一起，接下來也多多指教了。」

　　兩個人一起的話，不管到哪裡都可以的吧！曆應該，也和我一樣這麼想著。

　　「雖然沒有卡片，但我有準備生日蛋糕。」我翻開背包，拿出了放在保冷袋裏頭的蛋糕盒。「這個是請喬幫忙做的，上面用巧克力寫的字是Cherry幫忙寫的，因為喬和我的字Cherry都不太滿意。」我一邊打開蛋糕，一邊向曆解釋道。

　　聽到蛋糕的那瞬間，曆並沒有露出滿心期待的表情，反而有些擔憂地說了聲：「等等，你剛剛在滑的時候有跳起來對吧！藍加！」

　　「啊！我忘記有帶蛋糕的話要小心一點了。」被曆提醒後我才驚覺，有些膽戰心驚地掀開盒蓋，蛋糕真的不出所料，長的一副像被車摔爛的慘樣，連剛剛提到的Cherry的字，現在也難以辨識。

　　「曆，抱歉，我把蛋糕弄壞了。」我哭喪著臉，雙掌合十地對曆說道。沒想到自己最大的敗筆居然是因為蛋糕，為了要確認蛋糕的品質，我挖了一口黏在盒蓋上的鮮奶油放入口中：「好吃！不過這個蛋糕的味道沒有問題喔，曆！」

　　「藍加，你啊！哈哈哈——」曆看著我的反應大笑出聲，感覺連眼淚都要流出來了。

　　「不要一直笑我了。」我微微皺起眉頭看向曆，但他在說著「對不起」時還是參雜著停不下來的笑聲。

　　而我也忍不住地，和曆一起笑了出來。

　　結果那塊蛋糕怎麼處理的呢？我切了塊還算完整的部分，有些笨拙地點上蠟燭，遞到了曆的面前，看著他笑著將蠟燭吹熄並許下願望，再捧起蛋糕的盒子，大口地吃著剩餘的蛋糕，蛋糕真的非常好吃。

　　「藍加，生日會也要記得來喔！」邊吃著蛋糕，曆邊對著我說。

　　「嗯，我一定會去的。」

　　這是來到沖繩後，和曆一起度過的第一次生日，今天一起看見的風景與一起滑的滑板、曆滿臉通紅的表情、曆開朗大笑的表情，還有奶油蛋糕的味道，一定都會成為我們最美好的回憶吧！